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赵十六的脚总算是踩到了地面，睁开眼一看，就瞧见忘生阳光下泛着玫瑰色的头顶，少女抬头，茶色的瞳孔里映出满脸惊恐的自己。
他还觉得自己身上冷冰冰的，手就放在忘生后腰，两人身子贴得很近，忘生身上的香气都能很清楚的闻到。
“松手。”
这两个字自忘生嘴里吐出，没有恼火的情绪，平平淡淡，依旧是她温柔的声色。
“哦，哦。”
赵十六才将手一松，两人随即分开。
“忘生仙姑，小王爷，你们两位没事儿吧？”
被管家搀扶着的柳丞相走过来，见及两人安稳出来，心总算是放下，不过瞧着铭小王爷这架势，是看上忘生仙姑了？
忘生再看的时候，那铜镜已经碎成了渣，之前瞧见的玉色圆环就在其中。
“这东西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还弄伤了我的拇指。”
见忘生拾起了指环，赵十六道，一面还看了看自己左手拇指，上头有好几道细小的伤口，血还在流。
忘生闻言望来，在瞧见那鲜红色之后眼底的金色光芒一闪，抓起了赵十六的拇指便含到了嘴里。
等赵十六回过神来的时候，忘生又退开自己几步远，好像方才的事情不过是个错觉罢了，可那暖柔的触感尤在，让赵十六耳根子发红。
忘生没说话，赵十六却先说了。
“你替我疗伤？”
他皇兄和母后一直交代不能受伤，绝对不能流血的，忘生之前话里也有这个意思，所以他这样问。
忘生茶色的瞳孔金光闪了一下，头一歪。
“嗯。”
她点点头。
嗯，忘生并非凡人，那么她有些行为也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理解对吧？就好像刚才，她一定不懂在他们人界，那个动作是得多么亲密的关系才做的出来。
赵十六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你的血闻起来太香，我忍不住。”
忘生那双一向平淡的眸子此时眼珠也不转，愣愣的看着赵十六，语气很真挚。
赵十六错开了她的视线，心下只道得亏柳丞相已经走了，他们两人在这儿也不算太尴尬。
“那，那个，不如去柳狐狸之前说的小云楼去问问这个指环的来历吧。”
赵十六说道，忘生头一点，便和他一块儿出去。
马车行至小云楼。
主事的掌柜是个人精，惯和权贵打交道，忘生他不认识，赵铭却是认识的。
“铭小王爷，稀客，稀客呀，您这是想买些什么，小云楼新打了一套黄花梨”
赵十六左手一抬，止了掌柜的话头，右手拿出个金元来。
“东西不买，本王就是来问你点事儿。”
赵十六笑嘻嘻的，眼睛一弯。
掌柜的遂将目光在忘生身上小心翼翼的一落，猜想铭小王爷这是讨姑娘欢心呢，忙低眉顺目道。
“小王爷有什么想问的，小的知道的都告诉您。”
“柳丞相在你这儿买过梳妆台吧？”
“诶，好像是有买过，应该是一年多前吧。”
掌柜白胖的面庞上眼皮下垂，眼珠子转动起来。小云楼做的是精品生意，一年到头，东西恐怕也就卖出**套，能下手的大多都是位高权重之辈，柳丞相身份不俗，自然也有印象。
“诶，对对对，是有买过的，还是上一年开春的时候，那东西可是件精品，小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给找到的。”
掌柜的道。
“不是小云楼自己打的吗？”
一面忘生问道，声音温和，语速却很快。
“哟，这位姑娘，那梳妆台难遇得很，木头料子便很贵重了，花纹又是简洁大气，上头还镶着一个玉质指环呢，若不是心疼木料，我们主子就要把那指环给取出来了的，后来小云楼找了师傅打了一套和那梳妆台相衬的椅子，并成一双卖给了丞相府。啊对了，那梳妆台是我从一个古董商贩那儿买下的，那古董店，应该是在普照寺旁边。”
“古董商贩，普照寺？”
忘生低喃，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还有没有没说的？”
赵十六问道。
“没了没了，小的知道的都告诉您了。”
忘生又将那古董店的地址详细的问了一番，直到问不出其他，赵十六才和忘生离开。
直接向古董店而去。
只是普照寺在南郊，远得很，一直到了傍晚，天色昏黄之时两人才算找到了古董店。古董店的掌柜道那套家具是普照寺六十多年前因为寺里揭不开锅，才不得已将铜镜卖钱得以维持生计，他祖父一直卖不出去，到他这里的时候却有人看重就赶紧脱手了，据说这铜镜在普照寺传承了也有百来年。
“去普照寺。”
忘生的眼皮一垂，敛去了眼底的寒意。 普照寺在山顶，得爬万阶石梯才至。
“啊，这么高，阿笙，你那只大鸟呢？”
赵十六生平最讨厌就是爬山，便问道。
忘生手掌心的金色火焰一灭。
“过不来。”
音色沉沉。
她方才试着叫过了，可是她和大红之间，一点儿感应也无，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儿。
忘生眉头一锁，右手于虚空结印，打出一个金色的火团来，朝上一撞。
“碰”的一声，以山巅的普照寺为中心，在上空凝结出了一个淡蓝色的光罩，一直笼罩至山下，他们脚边。
“哇塞！佛印吗！是佛印吗？不过怎么会是淡蓝色的？”
赵十六已经在一边咋呼起来，眼神好奇。
“不是佛印。”
忘生道，抬脚上石阶。
“诶，你去哪儿，就走着上去？多累啊，要不我叫轿夫送咱们上去吧。”
赵十六拉住忘生的衣袖，却见黑袍的少女转过头来，眼皮垂着，露出半个眼珠子，寒意渗人的看着他。
忘生不用说话，赵十六也从她眼底瞧出忘生打算说什么话了，估摸着就想说他是白痴来着吧。
“哈哈，我没考虑好，这都这么晚了，也没有轿夫了对吧，要不，咱们今天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再开始爬吧，夜里不是不好走，还，还有邪祟对吧。”
忘生没有理他，赵十六这么一堆废话说完的时候，忘生已经离他挺远的了。
“诶，阿笙，你等等我，你一个女孩子晚上走路多危险，阿笙！”
赵十六咬牙追上，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所幸忘生停了下来。
“嘿嘿，阿笙，你担心我累着啊，没事儿，我身子骨可壮实了，你让我休息一会儿，我马上接着跑啊，不拖你后腿！”
赵十六喘着气说完这一句，忘生已经在周围一打量。
“出来。”
少女薄薄的眼皮一眯，右手爆出小小一个金色火球，朝北边的灌木丛一打。
窸窸窣窣之下，立马仓皇的逃出来一道赭色身影。
瞧清楚的时候，赵十六差点儿就乍起打人了。
“大侄子！你来这儿做什么？”
赵子墨出来，也是爬的满头大汗。
“我，小皇叔，我不放心美生，忘生姑娘，美生她会不会出事儿。”
赵子墨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盯着忘生瞧，面色担忧。
“暂时不会。”
忘生未曾多理会，继续抬脚走。
“你出了事儿，我看你怎么办，没大没小的！”
赵十六赏了赵子墨一个爆栗子，又追着忘生脚步上去。
等终于爬到普照寺门口，赵十六已觉腿脚酸软，不是他的了。
“哎呦喂，可算是到了，真是累死小爷我了。”
他揩了一把汗，天色早黑透，见忘生敲了寺门，大气不喘，一点儿都没有疲惫，本能的羞愧心思涌上心头。
寺门打开，从里头探出来一个光秃秃的小脑袋——是个十来岁的小沙弥，夜色里容貌瞧不清楚，眼皮垂下，没有看忘生。
“施主，夜里普照寺不上香。”
“我来找人。”
忘生借着开出来的那一小道儿门缝进去了，赵十六和赵子墨自然跟上。
“施主要去哪儿？我领施主去吧。”
小沙弥说了一句，关上了门，夜里那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却有几分奇怪，冷冰冰的，赵十六以为是因为在普照寺整日吃斋念佛，清心寡欲才变得这样，未曾想，下一刻那小沙弥就扑上来。
张着嘴，眼睛只剩下眼白了。
“鬼啊！”
赵十六惨叫一声，但还记得躲，右腰一软朝右边一摔，凶险万分的躲过了袭击。
“他，他，怎么变样了？”
见那个小沙弥现下面色发青，露出尖利的虎牙，嘴里还流出口水，赵十六赶紧跑到了忘生身边，躲好。
“不知道。”
忘生回他一句，手一挥，凝出个光团打向小沙弥，后者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在三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从四面八方走出好些个光头和尚，十来岁的有，上了年纪的也有。
分明是寺中的主持和沙弥，只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神志尽失。
忘生将赵十六和赵子墨护在身后，双手结印，轰然一击，连着好几个沙弥怪叫一声，随后倒下。
“别伤他们！”
赵子墨想要阻拦，急声道。
“他们是傀儡，早就死绝了。”
忘生冷眼看来，骇得赵子墨心中一跳。
不怪忘生现下戾气这样重，她的职责本就是决断幽州所有妖魔精怪的身死，附身在柳美生身上的芳萋害了无数人命，本就是她失职，她一定得先杀了芳萋。
“退后！”
忘生吩咐后头两人之时，其中一个主持朝忘生扑来，月色下满是皱褶的脸孔上却出现了极端诡异的笑容，忘生以掌化刃，劈向他后颈。老者被挤压过的声音发出，让忘生皱了眉头。
月色下那数十个傀儡没有眼白的眼珠转也不转，齐齐扑向忘生。少女随即掌心蓄势，金色刀锋细密射去，划破虚空，带起风来，吹得三人衣摆翻飞，赵十六眼睛一眯，凝视风暴中心那抹黑色身影，心口有些跳动。
但依旧有几个落下的傀儡钻了空子，直接朝赵十六袭来，腥风而至，赵十六眼睛睁大，掌变拳，正待朝那凶神恶煞的人面上打过去，身子已是一轻，忘生将他丢到了另一边，自己在他面前挡着。
再这么缠斗下去不是办法。
忘生心里早已想到不妥之处，一张唇。
“十六，给我一点你的血。”
说罢，未等赵十六给她反应，抓起赵十六食指一咬。
铭小王爷头一次觉察到忘生的牙齿原来这么尖，轻轻一下就将皮肤戳破，一股疼痛袭来，他素来怕疼，只觉得这下子钻心的疼。
“哎呀——疼！”
忘生不管他，只将牙上血凝成一个血主子，揉了自己一点灵力，朝西面一丢，那群傀儡便转了注意力，朝血珠方向跟过去，后头忘生双掌翻飞结印，锁住了一块地界。
“去里面。”
脱身成功，忘生便往正寺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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