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姬先是被忘生问得浑身一怔,而后迅速反应回来,见两只手往身后一别。
“没,没有的事儿,忘儿你,太担心我了。”
她先是着急辩解,末了又幽幽叹了一口气,眉眼间的忧愁又笼罩上来,语气很淡。
“若是有事情要谈,先随我来吧。”
艾姬道,率先一步转身离开。
落在后头的忘生抿了抿嘴唇,最终不再多说,抬脚跟上。
艾姬在司水族附近有一居所,只不过隐蔽得很,寻常人并不能发现,此地风景秀美,如梦似幻,便同桃花源一般让人流连忘返,可艾姬只身一人居住在此,也依旧万分落寞,所见所闻,也会觉得索然无味。她抬首,望头顶粉白相间的繁密花枝,眼神茫然不曾多话。
“艾姬有什么可以帮助忘儿的?”
艾姬问道,眉尾微微上挑。
“我只有这五百年的记忆,再早一些的便都不记得了。”
忘生回答。
准确说来,她似乎只忘记了五百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因为她和艾姬相识的记忆,她还记得很清楚,故而五百年前缺失的那一段,就像是突然出现的空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之前她去找山上的老翁问过,可是老翁拿了她的酒,却未曾将话说得明白,她明白宿海是谁,也知道那第一邪神会对幽州带来如何的动荡,却并不知晓,封印了宿海的人是谁。
“忘儿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
艾姬转过身子,那一双黑眸望着一身黑袍的少女。
她依旧还是这幅单薄瘦弱的模样,但静静立在原地的时候,却是能够叫人觉得她无坚不摧,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得倒她的坚强。
“艾姬可识得,宿海?”
忘生咬牙切除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口钝痛,说不出缘由的恨和恼,悉数涌动出来。
“宿海?”
艾姬素来忧愁的面孔上缓缓出现了一抹疑惑。
“五百年前出现的邪神?”
忘生点了点头。
“我想要知道,是何人镇压了他。”
“镇压宿海的,是昆仑山神。”
艾姬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忘生。
忘生的眉头一蹙,女子的说法和她问过的人都一样,但她想要的是不一样的结果,完全不同的说法。
少女屏气,茶色的瞳孔中开始汹涌出诸多情绪,像是考虑了许久,在达到一个峰值之后,陡然沉降下去。
艾姬意识到,忘生或许要同她说些什么事情。
“那我,是否就是当年的昆仑山神。”
只是艾姬没有想到,忘生问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她呼吸一滞,不知道给如何作答。
“忘儿你,我并不知晓,昆仑山神,又如何变成了你?”
当年那场恶战,她并不曾参与,但其中曲节也知道一些,那时候她心中有所猜测,却并不敢再加以深想。
昆仑山神便是昆仑山神,怎么会是幽洲判,两者各司其职,不应当是同一个人。
只是艾姬心中虽是这样想,却依旧心中惴惴。她或许知道一些隐情,可面对忘生,她又有自己不能够说的苦衷,故而只能摇头。
“我既然是幽洲判,又如何能同昆仑山神搭上关系。”
忘生的话里带了三分火气。
她的记忆里,素来都是严格谨慎,大多事情都照她所预料的发展,就算是有时候脱离正规,她也依旧能够处理好了。故而忘生生平最恨,便是有事情脱离她的控制,她的记忆,为何在五百年前那一段时光里发生了偏转?她没有印象,只有零碎的片段,就像是梦魇一般让她窒息,幽深的洞穴里头,男子妖娆邪肆,像是毒蛇吐信一般黏在她身上,她此刻想起来,这样屈辱的感受让她觉得烦躁无比。
故而她来问艾姬,可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复。
好友有所隐瞒,忘生自然更加气愤。
“艾姬,你知道什么,难道不应该都告诉我吗?”
艾姬垂下头,不曾说话。
“你了解我的性子,便连你也如此?”
忘生再度追问一句。
幽洲判是寡言沉默的性子,此时连着追问这几句,果真是气愤不已了。
“你若是不说,我便自己去寻!”
司水族有个地方,或许可以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忘生沉下面孔,说完这一句便消失不见。
留得艾姬站在原地,满树繁花似乎也感觉到两人方才的气氛,簌簌落下好些花瓣,覆了地上薄薄一层。
“忘儿,我只愿我的猜测都是我多想。”
女子面容哀愁,眼眸空洞洞的望着忘生离开的方向。
“艾姬大人会多想什么?”
忽而传来男子嗓音,末了还带着几分轻佻,音色里,清朗又透出几分沙哑。
艾姬将头一抬,眉头攒起,眼神也变得凌厉无比。
“来者何人!”
说话之时已是浑身戒备,足尖一点向后一退。
她的居所处处都下了禁锢,是何人如此,能够破了这些闯入其中,还未曾叫她知晓?
艾姬心中疑惑,同时警惕心大作,但想到忘生未曾遇到闯入的人,心中放心几分。
面前已是一道绿中透蓝的藤蔓飞来,直接朝她心口打来。
艾姬遂将衣袖一挥,顿时香气四散,那藤蔓不曾被斩断,而是畏惧的退后几分。
此时她才瞧见到来的是何方人物。
印象里,应当是从未见过。
男子一张面庞,五官惊艳,嘴角上扬,眼眸弯弯,透出好些少年感,尤其是眉宇间,总含着一汪深情。
如果忽视他绿色的眼瞳的话。
幽州大陆,神鬼精怪,有一双绿瞳的——只有邪神,宿海。
艾姬心下一怔。
但是宿海已经被镇压在昆仑山下,面前这个,分明只是个凡人。
“吾以为,艾姬大人应当识得本尊。”
男子勾唇一笑。
在他身后,又出现了一个粉衣女子。
五官生得画一样秀美娇俏,但眉宇间含着森森冷意。
“擅闯他人居所,来者不善。”
一向温温柔柔的艾姬此时凶起来也很有几分胆色。
“本尊来此,却是有件事情要来摆脱艾姬大人。”
男子将话说得客客气气的,眼底却带几分傲然。
“本尊同你来要梦引。”
“没有。”
对于不请自来的客人,艾姬没有一点儿好感,果断拒绝。
“我主也是你一个小神能够拒绝的。”
粉衣的女子却已经面目狰狞朝她而来,左右手成爪,空中立马出现两只骷髅手骨,从上头朝艾姬袭去。
“噗——”
艾姬只不过是个主管子嗣的神,只擅长防守,又加之神力减退,自然敌不过。经脉受创,吐了血。
“呵——白骨又找了一个不错的皮相。”
她淡声道,眼底瞧不出情绪。
“你找死!”
艾姬的表情语气让白骨想到了忘生,心中恼恨,一时未曾控制住,便想上前。
“白骨。”
却是被宿海阻止。
白骨只能恨恨咬牙,满面不甘。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人都是一样的让人厌恶。
白骨心道。
“艾姬大人,本尊与你这般客气说话,你也不接受,想来,是本尊许久未曾在幽州,众人都忘了,我是邪神。”
宿海靠近艾姬几步,一双绿色瞳孔起了漩涡,诡谲万分。
“趁着本尊还有耐心,梦引在哪里。”
宿海的手扼住了艾姬纤细的脖颈,想要捏死女子对于他来说再容易不过。
艾姬抬眸,咬着牙齿不说话,面色急速涨红。
“轰”的一声,一个金色水团朝宿海而来,来势迅猛。
男子回眸,松开钳制艾姬的手,已是急速转身,退到一边,偏生那光团好像咬定了他,折转方向追踪而去。
宿海索性不再逃,衣袖一挥,掌风一扫,迎面而上,身边立马围绕起一团金色的光雾。
“呵——”
男子扯唇冷笑,狠狠擦了一把流血的嘴角,眼底的绿色褪去一点。
“幽洲判大人,来得可正是快啊。”
他一句过后,忘生早就是面色发沉,扶住了虚弱的艾姬。
正待一击上去,宿海却是再度后退,并不恋战,和白骨早就是没了踪影。
忘生追出几步远,末了只能狠狠咬住后槽牙,不知道在想什么。
迄今为止一切都是一团糟,烦躁得她想打人。
“艾姬你可有事?”
但忘生依旧是不忘先关心自己好友情况。
“我无事,忘儿怎么又回来了?”
艾姬手在自己脖颈处一放,神色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忧愁平淡。
“此处有异动,便回来看看。”
她解释道。
“艾姬?”
忘生瞧着走向花树下石桌的艾姬,女子的裙袍有些发皱,艾姬素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性子,可几百年未见,眼下瞧见却觉得有些奇怪。
“嗯?”
艾姬显然在想事情,忘生叫她,都不曾回神。
“宿海问的梦引,不在你这儿吗?”
艾姬交叠的双手,顿时一紧。
在忘生默然的眼神注视下,过了一会儿。
“梦引,不在我这处。”
艾姬如实回答。
“梦引素来由你保管,你也从未出错,如何就不在你手上了?”
忘生眉头一蹙,对面的人就安安静静坐在树下,一句话不说。
“你将梦引给了凡人?”
幽洲判的声音突然便变得锐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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