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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天书院 > 祝从之池穗 > 33
 
军医是一个矮胖的老头, 拎着个药箱子,

骑了一头小毛驴

,看见祝从之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好一个漂亮的娃娃, 你是哪年从军的呀, 我为何从来没见过你?”

引路的小兵调侃他:“这次是你老张看走眼了,这位可是从京里调来的主簿大人, 今日与你一同要到山里去呢!”

“哎呀, 真是失敬!”张军医象征性地拱拱手,模样却也不是十分恭敬,拍了拍自己腰间挂着的酒葫芦,“主簿大人可会饮酒?”

竟然是个酒鬼, 祝从之对醉醺醺的人没什么好感, 连连摆手说不必了。

祝从之坐在毛驴上, 成壁守在他身边,成壁只能算是个侍卫, 没有骑驴的特权,只能跟着小跑。

这一行人中除了他们三人之外, 还有五十个兵卒护送,大战刚歇,双方忙着打扫战场,清点伤员,自然不会大动干戈, 祝从之一行人在暮色中瞧瞧从靖安城东侧出城,向五十里之外的青莽山行去。

张军医一边骑着小毛驴, 一边拿着酒葫芦喝酒,祝从之的小毛驴脖子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小铃铛,一边走路一边叮当作响,祝从之心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就喜欢这种金灿灿明晃晃的东西。

一边的张军医已经喝了微醺,指着祝从之说:“你这个驴……”

祝从之登时火冒三丈:“什么?”

张军医打了个酒隔,才施施然把后半句说出来了:“你这驴不能戴铃铛,叮叮当当的,动静太大了,万一把敌人的斥候引来,我们都得死。”

虽然他说得有理,可祝从之听了却心里依旧来气,看这个老头越发的不顺眼,他顺手把毛驴脖子上的铃铛解下来,丢进了一旁的草丛里:“这下行了吧?”

张军医又喝了一口酒:“行了行了!”

远处的青莽山掩映在烟雾缭绕之中,一行人向山中行去。

过了半个时辰,有一只手缓缓捡起了在草丛里的这枚金灿灿的铃铛,他摸了摸地上的蹄印,深邃的眼睛带着淡淡的锐利。

*

太阳缓缓西沉,祝从之和张军医终于行到了青莽山山脚,这座山不高,层峦叠嶂,山路曲折回环,确实适合藏匿兵卒。

自从进山开始,祝从之就隐隐约约觉得脊背生寒,山里头太安静了,静得连鸟鸣声都没有,身边的张军医又是个靠不住的,醉醺醺地坐在驴背上,只怕一拳就能被撂倒。

他就这般忧心忡忡地走了一刻钟,前后左右都是直插霄汉的大树,这五十个人里头,只有引路的兵卒熟悉这里的环境,带着大家七拐八拐。

“还有多久能到啊?天太黑了,不如点个火把。”祝从之犹豫着说。

如今太阳已经落山了,周遭黑漆漆的一片,除了头顶的月亮带来的冷冷的微光之外,透不进半点光来。

引路的小兵回过头来耐心地说:“火烛容易生烟,且会把贼人引来,大人放心,我对这条路很熟悉,不会有事的。”

张军医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纸上谈兵终觉浅。”这话是说给祝从之听的,虽然他不喜欢这个老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他虽然读过不少兵书,可若不来到这样的环境之中,根本不会明白兵书中的东西该如何运用。

祝从之环顾四周,怪柏峥嵘,藤蔓缠绕,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这座死一样寂静的山林,总能让他产生些不好的联想。都怪自己幼时不好好读书,常常拿本志怪类的书偷偷看,现在祝从之脑子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怕鬼,说出去一定让人笑话。祝从之小心地打量着四周,又走出去百余步,突然变故陡生。

一支羽箭带着势如破竹之势直冲而来,走在最前面引路的士兵连痛呼都没有传出来,登时殒命,祝从之大惊失色,却见张军医立刻从马背上骨碌下来,下一秒,羽箭就从驴背上掠过,只在冷冷的月色下留下一道残影。

祝从之反应过来,立刻学着张军医地样子从驴背上滚下来,摔了一个狗啃泥也顾不得,一支羽箭就狠狠钉在他脸侧的泥土里,箭尾剧烈地颤抖着。祝从之和张军医立刻被余下四十九个兵卒护在正中。

祝从之有些慌乱地问:“怎么办?”

其中一个兵卒说:“虽然我对山里不熟,但是我隐约记得,这里离一位统领驻扎的营地不远,我们制造些大的动静来,他们定然会营救。”

听他说了这句话,祝从之才稍稍放下心来。成壁也在他身边说:“还请公子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此刻从树林深处,走出了五个人。

为首的一个五官深邃,鼻子高挺,分明不是汉人血统,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头发上缀满了匈奴特有的装饰,他穿着骑射的服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如果池穗在,她一定能认出来赫连颉的身份,他正是当日在于泽乡赠她匕首的人。可祝从之没有见过他,祝从之认识这个人身边的那个人,他的眼睛是浅绿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这不正是那日在于泽乡里要收买池穗的那个胡人吗?

此刻竟然摇身一变来到了匈奴军中了?

他们五人手里皆拿着弓箭,看着眼前的汉人,却好像在看一群牲畜。

“我们人多!不要怕!”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冲啊!”说着有二十多人向他们冲去,那个浅碧色眼睛的胡人冷冷一笑,从箭筒里拿出三支箭,三箭同时射出,最靠前的三个人应声而倒。

匈奴人大都人高马大,普通汉人岂能招架得住,不过几个瞬息间,这二十人皆杳无声息了。

余下几个守在祝从之身边的兵卒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了声音说:“二位大人向西跑,我们能拖一时是一时。”接着他又看向成壁:“大人身份贵重,劳烦你保护了!”

成壁郑重地点点头,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余下数人皆拔出兵器,向那五人冲去,张军医抬腿要跑,突然哭丧着脸说:“哪边是西啊!”进山是还能确定方位,如今根本分辨不出来了。

今晚天色大好,无风无云,冷月繁星皆一览无余,祝从之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北斗七星,指了一个方向:“这边!”说着率先跑了出去。他确实是纸上谈兵,文弱书生,可此时也是能发挥作用的,祝从之一边跑一边想。

还没跑出去二十米,身后的惨叫声已经听不到了,只能听见冷冷的风声,破空而来。

有人在放箭!祝从之脑子一瞬间就转了过来,可身体的反应速度却没有这么快。成壁反应得比他快上几分,可肉体凡胎到底比不上箭的速度,他只得大喊:“公子小心!”

完了完了,今天怕是要交待在这了!

突然从不远处的山上响起一阵尖锐的哨音,竟然是响箭。这支箭向祝从之直冲而来,祝从之几乎以为是射向他的,这支箭堪堪擦过他的头顶,祝从之下意识回头一看,地上躺着两支箭,一支羽箭一支是箭尾带着哨音的响箭。

响箭大多数情况是用来示警报信的,因为箭尾带着哨子,很难掌握方向。

想来竟有人用响箭击中了袭击他的羽箭,此人该是何等高超的箭术啊!祝从之来不及细想,却只见从山坡上涌出一队人来,看不清人数,只能见到周围树木剧烈摇晃,烟尘飞扬,想来是有不少人。

身后为首的那个胡人微微抬起手,身后的几人都把弓箭收了起来,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静静看向不远处的山坡。

山坡上站了一个人,她没有穿甲胄,身上不过是寻常人穿的深色绢袍,五官在深深的夜色里半明半昧,并不能看得一清二楚,侧身洒满了冷冷的月光。

她的手里拿着一张弓,弓如满月,正直直地指向他们,赫连颉相信,如果他再有什么动作,这个人一定将会把箭射向他。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在兵器铺子里和他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年轻人,赫连颉饶有兴趣地一笑,眼中闪烁着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

战机稍纵即逝,赫连颉并不恋战,他微微一挥手,几个人飞快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站在原地的祝从之气的跳脚:“杀了他!杀了他!”

可站在山上的那个人显然没有听见他说的话,祝从之微微眯起眼睛看过去,反应了好一会才觉得这个人看着眼熟。

干!这他奶奶的……好像是池穗?

他拉着成壁指着不远处的山丘:“你快看看,那是不是池穗?”

成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对面的山丘上已经空空荡荡,人不见了。

“刚才还在的!”祝从之抻着脖子,探头探脑地找了半天也没看见。

此时从山上跑来几个人,方才分明看见的浩大声势,满打满算下来,其实只有十来个人,为首的一个长得很壮实,声音也很洪亮:“我是铁头,两位就是新来的主簿和军医吧,何将军已经用信鸽传消息过来了。虽说现在刚打完仗,可匈奴人向来狡猾,最近山里不太平,统领让我们有事没事就在山里逛逛,可以接应你们一下。竟然被统领料中了,我们统领当真是有远见!”

祝从之心里对这个统领倒并不关心,他很想问问,刚才那个站在山上的人究竟是谁。

铁头带着他向山中的营地走去,祝从之一路上一直在拿捏着措辞,想好好打听一下这个人的身份,可又担心太刻意被人看出端倪,他心里着急,越着急越想不出好理由,脸色憋得很难看。

成壁对自家主子一向上心,此刻见他脸色不对,犹犹豫豫地凑上来,自以为很贴心地问:“公子,你是要出恭吗?”

祝从之抬腿踹了他一脚。

一直都走到了营地,营地建在山坳处的平地上,约莫有几百个营帐,此处平坦,只有一条路能通进来,出口处有明哨暗哨无数,地形隐蔽,就算是烧火做饭,烟雾都不会被外面发现,当真是一处适合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铁头看着祝从之探询的目光,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这个地方是不是很好,我们统领选的!我们统领虽然年轻,可对山里的地形却很是了解,他说这样的山里也许会有适宜安营扎寨的地方,果不其然就找到了,真神了!”

一个统领,手下有三千人,应该算是个五品官了,官阶倒是和他平级,竟被铁头吹得神乎其神,祝从之心不在焉地听着,而后摆摆手,若无其事地问:“我倒不太关注你们统领是谁,我只想问问,今日那个在山上放箭的人是谁,箭法竟如此高超!”

铁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就是我们统领啊。”

干!他在说什么!祝从之感觉自己的心脏停了,这消息来得太猛他有点承受不住。祝从之猛地站住了,杏眼睁得老大,一把拉住铁头的手:“什么?!”因为太过意外,连声音的调都拔高了几分,引得周围几个士兵频频侧目。

铁头美滋滋地说:“你是不是也没料到我们统领的年龄这么小啊,我告诉你,我们统领的本事大了去了,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你就等着叫好吧!”

祝从之没心思听他拍马屁,只是不死心地又问:“你们统领……他姓什么啊?”

铁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你是从靖安城里过来的吧,活像个土包子。三军上下,箭法最好的是谁,当然是我们池统领!”这群当兵的,根本不知道祝从之的官阶和他们统领一样,他们只崇拜强者,以强者为尊,祝从之方才屁滚尿流的熊样他们看了个一清二楚,对他的嫌弃可不是一星半点。

风水轮流转,天天叫别人土包子的祝从之,今日终于自食恶果,土包子这个称号终于冠在了他自个儿的头上。

他来不及跳着脚反驳“土包子”这个称谓,他脑子里一直转着四个大字:他奶奶的。

奶奶个熊,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个混球不光没有暴露身份,反而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最后还成了统领,混了个五品官?

苍天啊!祝从之觉得一个平地惊雷把他从头到脚劈了个通透,他现在只想跑到池穗面前问个明白。

祝从之看着铁头,铁头浑然不知他心中的触动,依旧美滋滋地述说着他们统领的壮举,眼中崇拜神色毫不遮掩。

祝从之哆哆嗦嗦地说:“我,我要见见你们池统领。”

铁头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算老几,我们池统领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祝从之想对着他大吼:“你们池统领,他娘的是我媳妇啊!”可惜他怂,他不敢说。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呢?”

铁头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说:“你是主簿,管的是账册之类的活,统领管的是领军作战,你们俩扯不上关系,一会我给你安排个住处,明日开始对对账本儿!”

不见池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祝从之眼尖,早早就看见了那个最大的营帐,这里头一准住的是池穗,他抬腿就往那边跑,边跑边喊:“成壁!给老子把这个二愣子缠住!”

成壁一抬胳膊就把铁头抱得死死的:“公子放心吧!”

祝从之大步流星地跑过去,没想到营帐外头还有两个站岗的侍卫,祝从之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摁在地上,铁头在远处大喊:“这他娘的一定是细作!给老子捆上!”

铁头是统领身边的红人,这俩小兵立刻掏出绳子,把祝从之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活像个粽子。铁头一脚把成壁踢开,大步流星走过去,把祝从之从地上拽起来:“这下,你不想见统领都不行了,你不是想见统领吗?老子带你去,让你结结实实挨一顿板子,你就老实了!”

说着,一把把营帐撩开,一脚踹在祝从之的屁股上:“进去!”

营帐里燃着火烛,是军中常用的油灯,土名儿叫气死风,风大的时候用着正合适,营帐正中是一个长桌,上头放着一张地形图,隐约可以看出是青莽山的地形与河流走向,长桌后头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人,穿着棕褐色的长衣,头发是按照军中的样式梳成发髻,用木簪子固定。

火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把她深邃的五官照得半明半昧,半年不见,池穗比以前黑了一些,下巴绷紧,侧脸如同剑削一般,如果祝从之不认识池穗,一定会崇拜她,把她当作自己的榜样。

思及此处,祝从之露出如丧考妣地似的表情,他悲愤地发现,池穗比之前更爷们了。

之前的百般调/教,全都功亏一篑!

池穗正在研究着地形图,她专心的时候,天塌了都不会打扰她,方才门口一阵喧哗,她并不在意,只是为什么会隐隐约约听见祝从之的声音?她挠挠耳朵,又把视线落在了地形图上。

他们现在的位置离匈奴的大营并不远,所以方才才会和赫连颉遇上,想到赫连颉,池穗的目光冷冷的,这半年来,她与赫连颉从没有正面相碰过,她也是从军之后看过画像才知道,当初在于泽乡遇见的人,竟然是匈奴二王子赫连颉。

营帐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接着就是噗通一声,好像是一个破麻袋被扔在地上一般,铁头破锣一样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统领!我看此人是个细作,吵吵嚷嚷地要见您,要我说,打他一顿板子,丢山里喂狼算了。”

池穗下意识抬头看去,桌子前头的地毯上,有一个人以非常不雅地姿势趴着,手脚被麻绳捆得紧紧的,池穗环着胸,把他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眼熟,只见眼前这个人,费力地像虫子一样蠕动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

一张好看的脸上,露出灿烂得像花一样的笑容,祝从之的眼睛亮晶晶地像星星,笑得格外的甜:“池穗,我终于找到你了!”

池穗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方才在山中,她的注意力全在赫连颉身上,哪怕救了祝从之一命,也没有仔细打量他的五官,所以当时并没有认出祝从之来,此刻见到他,她虽然脸上不露分毫,可心里却微微一颤。

想不到祝从之竟找她来了,她心里十分触动,一种淡淡的欢喜从心底涌了上来。只不过,她这个人骨子里也有那么几分顽劣,看着祝从之此时的狼狈样子就忍不住捉弄一下。

“不认识,拖出去喂狼吧。”

祝从之千算万算,没料到池穗是这个反应,当即急火攻心,暴跳如雷:“池穗!你这个没良心的臭……臭男人!老子辛辛苦苦来找你,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吗?老子方才差点被那个谁给杀了!”他越想越生气,“混账!你在这混得风生水起,老子一路风餐露宿!不伺候了,我要回京去!”说着就挣扎着要站起来,可他身上绑着绳子,一个重心不稳,又足足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

铁头冷冷一哼:“我就说你是细作,跟我们统领攀什么亲戚,听见我们统领的话了吗?这就把你拖出去喂狼!”

池穗装模作样地对着祝从之说:“诶,等等,你抬起头我看看。”

祝从之气哼哼地一扭头:“看什么?”

祝从之不知道,他这幅样子十足十的生动可爱,白玉般的脸上,那双好看的眼睛像黑宝石一样熠熠闪光,池穗心里像是有小爪子,挠啊挠啊的,快一年的光景,她一直都在军中,和军中的大老粗聊天的时候,没少听他们吹嘘过去的风光往事,看着祝从之,池穗觉得可以用一个词形容。ヽ(*^^*)ノ泡(*??╰╯`?)?沫ヾ(^▽^*)))小(*?︶?*).。.:*?说ヾ(@^▽^@)ノ 娃( ?° ?? ?°)?娃?*。?(ˊω ( o???? ·? o????? )ˋ*)??*。整ヾ(≧∪≦*)ノ〃理 (-^〇^-)

倾城美人。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啊!”池穗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祝从之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了,美滋滋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池穗一拍桌子:“咱俩一起逛过青楼啊!”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

铁头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也放肆地笑起来:“就他这个小身板还去勾栏院?”

祝从之傻傻地看着他媳妇,一时半会有点反应不过来,在他的印象里,池穗向来很沉默,不喜欢开玩笑,也很少有笑的时候,她更喜欢独自一人待着,眼前的池穗,分明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祝从之已经来不及生气了,他犹犹豫豫地想,莫不是有人给她下了降头?

池穗留意到祝从之的神色变化,也担心自己的玩笑太过惹他生气,虽然他气呼呼的模样十分可爱,可当真惹恼了也不好收场,当即正色起来说:“真是对不住,我刚想起来了,这位不是我的狐朋狗友,他是我在邺城认识的朋友,是个读书人,你们不许对他不敬。”

铁头一愣,看着自家统领正色的模样,又把祝从之打量了一番,嘴里嘟囔着:“竟然真的认识。”说着对祝从之说:“算你小子走运!”

池穗摆摆手说:“你下去吧,今天晚上别让别人过来了,我和祝大人叙叙旧。”

等铁头从屋里走了出去,池穗撂下笔,静静地走到祝从之身边,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就是赫连颉送给她的那把,在烛光下森然锐利。

祝从之气哼哼地说:“你干嘛?”

池穗拉起他的手,手起刀落,割断了他手脚上的绳子,把他拉了起来,很平静地问:“你怎么来了?”

听听这话有多气人,好像是祝从之多管闲事了一样,一口气就哽在祝从之胸口,他该怎么说?池穗我不放心你,我来救你于水火!算了吧,池穗在这好得很,根本用不着他,巨大的心理落差让祝从之脑子转不过来,好的理由千千万,他偏偏说了最糟糕的一个。

“我被贬官了。”

这是事实,不过祝从之没好意思解释,这个官是为了见池穗自己作出来的。祝从之清楚地看见鄙夷神色在池穗的眼中一闪而过。

祝从之为了不给自己添堵,就装作没看见,他揉着手腕在池穗的营帐里逛了起来,除了桌子上放着的地形图,墙上还挂着一幅水源图,祝从之好奇地凑过去:“你们哪来的这么详细的图?连直流都画得这么清楚。”

池穗站在他身后,叉着腰,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我画的。”

祝从之一愣,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池穗在烛光下把玩着匕首说:“以前和我爹上山的时候,山里的情况很复杂,我就自己画了一张图,没事的时候就研究一下,往图上添几笔。青莽山和大青山同属于霍兰山脉,地形环境相似,我在这待了三个月,早就把这里头逛了七七八八了。”

祝从之回过头,看向倚着墙站着的池穗,她的眼睛半垂着,姿态悠闲而从容,他有时候都会忘了,池穗是个女人,他的目光落在池穗的手上,这把刀比之前的弯刀精致了何止百倍,他好奇地凑上去:“这把刀哪来的,之前的那把呢?”

池穗把匕首插回刀鞘里,笑了笑,唇边的梨涡一闪而过:“之前拿把送人了,他和我同姓,若真攀上亲戚,应该算是我的堂哥。”

祝从之有些心虚,不敢告诉池穗那人已经死了,于是指着这把匕首问:“这把刀是哪来的?你缴获的吗?”

池穗把匕首别在腰间,想了想说:“你还记得刚才那个要杀你的匈奴人吗?”

祝从之点头如小鸡啄米,池穗摸摸鼻子:“他送我的。”

干!祝从之当即暴跳如雷:“你俩何时认识的!干!他可是差点要杀了我啊!”

池穗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可覆水难收,说什么都晚了,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祝从之,池穗头大如鼓,连忙解释:“这匕首很值钱的,不要白不要,送你好不好?”

“老子不稀罕!”祝从之一摆手!拉了张椅子坐下,越想越气,正在池穗纠结怎么哄的时候,铁头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低声书:“统领,咱们这没有多余的营帐了,张军医和伙夫们挤在一块,这位小祝大人……”

池穗看了一眼祝从之,认认真真地说:“还有哪能睡人吗?”

铁头有心捉弄一下祝从之,他清楚地感觉到,统领对这位祝大人十分不一般,虽然普通士兵的营帐,挤一挤住个把人不成问题,可他偏偏不说:“现在能住人的也就只有马厩了吧,那宽敞,也凉快。”

祝从之气得哆嗦,池穗当然知道铁头在骗人,不过她微微一转眼珠,并不打算揭穿,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祝从之说:“不用了,拿一床新被褥来,今日他睡在我这。”

铁头和祝从之同时大声说:“不可以!”

“这人鬼鬼祟祟,保不齐心里怀有什么坏心思,统领大人要三思啊!”

池穗摆摆手:“你去安排吧。”

祝从之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色厉内荏的铁头,乖顺的点头出去了,而后把目光转向池穗:“我……睡在这?”

池穗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要不你和铁头去睡?不过……”见祝从之犹豫着似乎要点头,池穗阴恻恻地一笑,“告诉你个秘密,他好龙阳,尤其喜欢美貌的公子哥儿。”

祝从之立刻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池穗的计谋得逞了,偏偏脸上还挂着十分诚恳的表情:“我明日去给你腾一个空营帐来,今日和我将就一下,如何?”

池穗说谎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祝从之哪能想到今天晚上池穗骗了他好多次,看着池穗正经的脸,祝从之犹犹豫豫地点点头:“那好吧。”

很快有人拿来了新的铺盖,营帐的侧面挂着一个帘子,帘子后面是池穗的床榻,山里条件艰苦,只能在地上铺厚茅草,而后铺上被褥。池穗若无其事地瞟了一眼在忙前忙后的小兵,补充了一句:“再拿一床褥子来。”

池穗的想法很单纯,山里寒气太重,祝从之身子骨弱,只怕受不住这样的寒气就要病倒,为了省去一些麻烦,自然要额外照顾,可站在营帐外面的铁头却不这么想,他平生最讨厌祝从之这样的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打仗连刀都举不起来,统领还这般照顾他。越想越愤愤不平,打算日后让他吃点苦头。

天色不早了,池穗把图研究了差不多,就走到帘子后面打算就寝。祝从之正坐在自己的塌上解衣服扣子,看见池穗走过来,登时大叫:“你干什么!出去!”

池穗愣愣地看着祝从之:“我睡觉啊。”

祝从之的外衣里面穿着中单,明明哪里都没露,偏偏好像被她非礼了一样,祝从之压低了声音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啊!”

池穗大刺刺地往自己的塌上一坐:“你把我当成个男的就行了,反正整个军中,大家都把我当男的。”说着她抬起手解开自己领口的盘扣,“明日要练兵,天一亮就要起……”

祝从之看着池穗浑然不在意的解开上衣,露出素白色的中单,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哆哆嗦嗦地问:“你……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吗?”

池穗一愣:“除了你哪还有人睡在我的营帐里?”

祝从之摆摆手:“不是,我是说以前,就是你刚入伍的时候,那时候你也这样吗?”

池穗十分麻利地把自己的长衣脱下来挂在架子上,而后吹熄了灯,祝从之一直僵着脖子不敢看过来,池穗躺好之后说:“我刚入伍的时候,就被何将军看到了,他有意提拔我,我起初是跟在他身边做亲兵的,后来上了战场,我运气好,杀了一个匈奴的佐领,就被何将军提拔了,我很少有与众人同宿的机会。”

她说出口的三言两语,格外的轻飘飘,可祝从之却明白这背后是多少的血雨腥风,他把犹豫着说:“大家,就没怀疑过吗?”

“怀疑什么?”池穗侧过身看向他,他们二人的榻并排摆在一处,二人其实离得很近,在夜色中,祝从之能看见池穗黑亮的眼睛,“怀疑我是个女的吗?”

池穗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比之前还要粗一些,或许是号子喊得多了,有些喑哑。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觉得她是个女人呢?祝从之叹了口气,又躺平了身子。

“没什么,睡觉吧。”祝从之轻声说,池穗嗯了声,很快呼吸就变得悠长,想来是睡着了。祝从之侧过脸偷偷去看她,夜色中,池穗的脸并不清晰,她垂着眼睛,眉目十分平和。

没来由的,祝从之心里竟有了几分安心的感觉,池穗还活着,而且在军中混出了名堂,这让他这几个月以来都悬着的心放下了,这下总算是有个交代了,他这么想着。

只是她如今并不是个人微言轻的小兵了,想要把她从军中带走只怕不是件容易事,而如今他自己又被贬谪,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早知道就不趟这个浑水了,祝从之一时间又觉得忧心忡忡,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池穗这一夜睡得安稳,祝从之觉得自己还没睡就被窗外的军号声叫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池穗已经穿戴整齐了,甚至已经开始穿甲胄,祝从之迷迷糊糊地把自己的长衣穿好,就听见营帐门口一阵喧哗,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冲进来,大声问:“统领!俺听说昨日有个貌美小娘子住在您这,俺有一年多没看见女人了,能不能让俺看一眼!”

池穗还没来得及说话,祝从之就暴跳如雷起来:“干!谁让你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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