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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天书院 > 玩家靠开马甲一统天下 > 第260章 冬日折松
 
鸠和鹊又怎会一样呢?

宸贵妃已经走了, 卫修竹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

“殿下殿下?”

卫修竹隐隐听到有人在唤他。他回过神来时,手边的茶水早已凉透,而天边的金乌, 竟一点点沉入了地平线中, 他竟然在这里, 愣愣地坐了半日之久。

“徐伯”卫修竹看着眼前呼唤他的中年人,看着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担忧和关怀,露出一个苦笑,“我竟然会动摇,我竟然动摇了啊”

“殿下。”被称为徐伯的人听到他的话, 忽然一撩衣摆,在卫修竹面前跪下来, “说句冒犯的话殿下,您动摇有什么错呢?您面对那位时难道退的还不够多吗?”

他膝行几步:“您处处忍让,他却步步紧逼,摆明是要置您于死地, 您又何必顾念昔时情谊?”

徐伯是在是他在卫王宫中生活最困苦时多次帮助过他的人,最后也因为帮他,碍了卫皇后的眼, 被发配至最偏远的宫室, 差点被人磋磨得失了性命, 待他稍微有一点权势后, 便想方设法的将人从宫中捞了出来, 安排在了自己身边, 徐伯一直是向着他的, 所言所行也都为他考虑, 但这刻,卫修竹忽然觉得满心孤独。

所有人都觉得他和太子反目成仇,是皇位之争中自然而然的事情,权势之下无亲人,皇位之上无兄弟。

他一开始只是堵着一口气,为了自己心中燃烧的不甘,也为了那一点燎原疯长的野望,可现在他竟然有点茫然了。

他真的要将那个他为之追逐的人,亲手推进泥潭之中,将他身后的名誉抹得如此不堪吗?他真的要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卑劣至此吗?

“我不知道啊”卫修竹叹道,“现在的太子怎么能有那么多人全心全意地为他筹划?”

“凭什么?”他说,“凭什么呢?”

当晚,卫修竹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十五年前那个无比寒冷、无比难捱的冬夜。

当年他裹着几乎感觉不到温度的被子,将冻得没有知觉的手紧紧地缩在怀里,脚是冰的,膝盖冷得发疼,背后好像有风在灌,脖子冻得起了鸡皮疙瘩。他把自己找到的、所有能御寒的东西全部裹在了身上,可还是不够,还是冷,整个破败的宫殿四处漏风。

他清楚地记得,他那时想的是———要是明天有碗热水喝,有个没冻硬的馒头吃就好了,要是能有点炭取暖就好了,哪怕、哪怕是那种呛的人直流眼泪的炭也好啊

他就怀抱着这样的念头熬过一夜,然后第二天醒来时,他还是冷,那一整个白日,没人给他送饭,他饿得吃了好几捧雪,雪太冷了,冻得口腔里都没了知觉,他甚至觉得眼前出现了重影。

或许是饥寒交迫迸发出的勇气,他生平第二次、推开了那座关着他的宫殿门。

门外也很冷,白茫茫的雪,枯死的树上挂着长长的冰棱。他没看到一个人,仿佛他是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在雪里慢慢地挪动,他太饿了,饿得走不动,只能听到自己肚子的鸣叫,一声大过一声。他一直走一直走,他只想找到一个地方能吃那么一口吃的,喝一口没有雪那么冰的水。

后来后来他就感觉困了,于是在一棵树旁慢慢地坐了下去。他忽然觉得身边的雪好暖和,暖和到他想睡觉,或许是半梦半醒时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走过来,身上带着点淡淡的香气,不是食物的香,也不是从墙上破洞里伸进来的、枝条上花的香,而是一种很好闻很好闻的香味。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一两便价值千金的安神香,在太子的寝宫里,长年累月地燃。

那时那个带着好闻香气的人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明明看起来比他还要小,却莫名地少年老成。

他还记得那时的太子,脸很白,唇色很淡,怀里抱着一小截翠绿的松枝。他将那截翠绿的松枝轻轻地放在旁边的地上,然后将身上斗篷解下来给了他,他第一次见到那么雪白、那么柔软的东西,毛绒绒的领子贴得他的脸颊有些痒,痒得他不知什么时候就落泪了,寒风一吹,脸上生疼生疼。

那时的太子好像没有看见他在哭似的,他只是弯腰捡起了那节松枝,轻轻地拂去了刚刚沾染的的冰雪,然后将松枝重新抱回怀里,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和一句“随我来”。

他披着雪白的斗篷,跌跌撞撞地跟在那道背影身后,因为饿,因为冷,他摔倒了不知道多少次,雪白的斗篷上开始遍布泥泞。那道背影一直在他前方,他摔倒的时候会停下来等他,但却一直没有回头。

他就这样追逐着那个背影,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他进到了一座他从没见过的、华美的宫殿中。

他看到有人扑过来给他前方的那个背影裹上更厚实的斗篷,他听到亲昵中带着责备的声音,他听到有人客套而疏离地唤他“大皇子殿下”,那一刻的记忆留存到现在只剩下各种嘈杂与模糊,但他唯独记得太子臂弯里那一截松枝,青青不朽。

后来他吃上了从没吃过的食物,穿上了从没见过的衣衫,睡上了从没见过的绣品,但他不懂宫廷礼仪,所以把漱口水当过汤;他不知道如何穿戴,于是把衣衫穿错、佩玉颠倒;他的手抚过绸缎,裂口却将娇贵的东西挂到抽丝他是掉进金玉堆中灰扑扑的老鼠,抬不起头,见不得人。

他知道背后有许多人在笑他,52ggd21笑他除了有身皇室血脉外一无是处,还不如扫洒的侍仆。

可是领着他进入这些富贵中的人从没笑过他,他的情绪好像永远都很淡,行为有礼,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都是完美的气度。

他错将漱口水当汤时,那人会面不改色地将漱口水端起浅抿一口,只是事后会告诉他那并非汤品;他将衣衫穿错,那人也并未出声,只是将他拘在室内,早膳过后便换了形制相似的走到他面前;那人送了他许多东西,说物品损坏本就常事

他只称呼卫琇为“太子”,或他的字“承璧”,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能算作兄长,他的年纪虽然比他大,却是被包容的那方。

后来,他开始读书、习字、练习弓马武艺渐渐地,所有人都忘了他曾经有多么的不堪,开始夸赞他文武双全,可那段灰扑扑的、自卑的过去,他一直记得。

再后来,他读书、读诗、读史,读得多了,便愈发觉得他当年何其幸运,在那绝境之中,抓住一线温柔的天光。

又后来,他读那些写松树的诗,读过“上参云汉不屈身,世间草木斯为表”,读过“苍然挺奇秀,凛凛冰雪姿”,读过“寸寸凌霜长劲条,路人犹笑未干霄”,他读来读去,便愈发喜欢松树,他读来读去,便愈发想当贤臣。

他觉得这样的一生也很好,有人将他从一方狭窄的天地中带出来,让他能做一个真正的人。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真的,很好很好了。

可某一日,他知道了卫琇为何每年冬日都要去折一次松枝———他在思念一个和他有着最亲密的血缘联系、却几乎见不到的兄弟。

所以他那么在乎那松枝,不想它染上冰雪,因为那是思念的寄托,他不过是沾了别人的光。

松枝永远青青不朽,可他似乎,不那么喜欢松了。

卫修竹做了整整一夜的、有关过去的梦。

梦醒的时候,他看着头顶,忽然轻笑出声。

鸠占鹊巢鸠占鹊巢

原来,他才是那只鸠。

他才是那只鸠。

马蹄声一直从宫外绵延向宫门,声音越来越大,卫修竹的马车进了卫王宫。他径直来到卫帝的寝宫,卫帝仍旧昏迷。这段时间的病重,让这个本来还有些威严的帝王瘦得皮包骨头,两颊凹陷,看着苍老了十几岁,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盯着那个估且被他称作父皇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照顾帝王的宸贵妃端着一盆温水进来。

卫修竹没有转头,也没有移开视线,他只是盯着那个双目紧闭、头发花白的帝王,轻声叹道:“我不和他争了”

“嗒———”

是水盆被放下的声音。

“殿下让让吧,我还要给陛下净脸擦手呢。”

身后传来宸贵妃的声音。

卫修竹起身让开位置,宸贵妃美目盈盈,眼波流转,看不出一丝异样。

卫修竹只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宸贵妃拧干了手中柔软的巾帕,覆在了昏睡的帝王脸上,嘴角缓缓地、勾出一个浅浅的笑。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以为他的选择还由得了他自己吗?

因为帝王病重,所以宫中不允许任何人驾车,卫修竹只能凭自己的双腿走到宫门口,与刚刚和大臣议事完的卫晔狭路相逢。

两个如今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兄弟假惺惺地向对方拱了拱手,敷衍地做了一下表面工夫后,便分道扬镳。

卫修竹敷衍完卫晔后一转头,便看到徐伯魂不守舍的脸,他皱眉:“发生什么了?”

“因为昨日的一些事有些没休息好。”徐伯弯腰行礼,掩去了眼中那一瞬间的骇浪惊涛。

当年那个人,怎么、怎么会是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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