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不远处的云层如同波浪向乐平涌来。寒风飒飒,正月将尽,但是天气依旧寒冷。冷风吹来韩辰不禁打了个冷战,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车帘被吹开,苏寻也被灌了一脖子冷风,哆嗦着打了个冷战。
“找个客栈先吃午饭吧。”苏寻裹紧身上的披风,又见一旁的魏壆脸色有些苍白解下披风递给她。
“谢谢”魏壆心中一暖,本来就身子不舒服又遇到这冷天气,真是出师不利。
韩辰也觉得冷,向前走了两步看到一家客栈。在门口站着的小二见来了客人笑着跑了出来,“客官您里边请。”
“我们这么多人,住得下么?”苏寻跳下马车,魏壆裹着黑色的披风跟着下来了,只不过脸颊有一抹微红。
“您放心吧,小店有五十间房,保证够住。马小的派人去喂,都是上好的草料。”
真是个机灵人!苏寻走进客栈,大堂里已经有了十多位客人了。苏寻等人都是行商打扮,也不引人注目。
魏壆一眼扫过没有发现异常,轻轻地点了点头。勘查司一共二十勘察卫,两人一间需要十间。韩辰苏寻两人一间,十二十三也是一间,魏壆一人独住。一共十三间房,花了十五两银子。
“我们还未用过饭,你们这有什么招牌菜尽管上。我们在房间里用饭。”韩辰说着丢给了小二一锭十两银子。
苏寻上了楼,他的房间在二楼走廊最靠里的位置。由于前世看过许多鬼故事,对于走廊最里的房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我还是住在这儿吧。”苏寻指了指倒数第二间房,推开了门。
房间布置简单,前边是四条小案,小案中间有一个炭炉烧的正旺,屏风后则是小榻和床。
“还不错。”苏寻对这些条件没多少要求,干净整洁就行。
“魏兄,韩兄,就在我这里用饭吧。”苏寻笑着把二人请进来。
“这天气说变就变,等这场雪过了之后再出发。”
“是啊,一下雪就让我想起去年在幽州的时候。”韩辰不禁笑了起来,“不过比起幽州这里已经算够好了。”
苏寻韩辰二人在幽州的功绩魏壆自然知道,尤其是苏寻以五千灭一万的辉煌战绩,在并州军营里都被当做经典战例分析。
但是现在可不是笑谈当年勇的时候,魏壆轻咳一声,说:“我们已经进了乐平城,十三也已经把消息传给了羽卫......”
门外响起了十三的声音,“少爷,饭菜上来了。”
“进来吧。”
十三把饭菜放下,苏寻给了眼色,十三心中会意出去守在门前。
“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羽卫的注视之下,我担心万一羽卫突然袭击,就我们这点人......”魏壆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苏寻点了点头,笑道:“我要不在明处,他们又怎么能跳出来呢?现在我就站出来把自己的目的地告诉他们。他们的任务是要杀我,难道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么?”
他站起身来接着说:“暗杀?现如今他们还能暗杀的了我么?要想杀我,躲在暗处可不行。”
“但是你的安全还是很重要,我不能让你出半点意外!”韩辰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放心,要想杀我没那么容易。”苏寻的自信有点过火,他还不知道这次要遇到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之前的幽州之战虽然让他成熟了不少,但是也让他有些骄傲。要知道自古以来,骄兵必败。
“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些好。”魏壆对羽卫太了解了,他们远比想象中的更可怕。“羽卫的历史比起血卫丝毫不让,甚至比血卫掀起的血雨腥风更多。”
“可以给我讲讲么?”苏寻收了收轻敌之心。
“武帝年间,血卫因闻人不悔而扬名。秦国燕国闻之大惊,先后成立了羽卫、影卫。与楚国的血卫不同,秦国的羽卫选拔条件极为严苛,所有羽卫都来自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
“那里是关押战俘、奴隶的地方,他们要么是在战争中被秦国俘虏的、要么是被秦国掳掠的部落。而羽卫就是从那里挑选的,他们一出生就被秦国全部带走,不管男婴还是女婴。”魏壆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中闷得难受。
“一出生就被带走?”苏寻忍不住问道。
“是,只要一有新生婴儿就会被带走。就像蓄养牲畜一般,那些俘虏、奴隶不禁自己要遭受百般折磨,练他们的孩子也要被训练成一个个冷血杀手。最嘲讽的是,他们还要为秦国卖命。”
韩辰长叹一声说不出话,苏寻拿起筷子又放下,案上的美食此刻也难以下咽。
“这些仅仅是开始,羽卫的训练是从十岁开始的。那些孩子从十岁就要开始学习杀人,十人一组,每组只能活下来一个。而这十个人之中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他们是从炼狱中走出来的,比起有血有肉的血卫他们就像一群野兽。苏指挥使,我希望你能重新认识一下你的敌人。”魏壆严肃道。
苏寻向魏壆深深鞠了一躬,后者有些慌乱。
“是苏某轻敌了。”苏寻的优点在于他十分能听取别人的意见,虽然有时候会造成自己犹豫不决。
“看来我得重新想想了。”苏寻做了下来右手忍不住在案上敲了起来。
冷静,苏寻,一定要冷静。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思考,冷静的思考。苏寻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他之所以能在幽州之战获胜,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他善于思考。
他穿越而来,多了的并不止唐诗宋词。
羽卫要杀我,会怎么杀?下毒?或是直接刺杀?如果我是羽卫我会怎么来计划呢?
现在所有的势力都在盯着我,大家就像站到戏台上一样。只要一方有动静,必然会惊动其他所有人。现在的乐平就如同一潭清水,而苏寻就是这潭水中的鱼。要想抓这条鱼,只有一个办法。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那就是把水弄浑,浑水摸鱼才是上策。
可是他们会怎么把这水弄浑?要想在乐平的血卫和郡兵眼皮子底下搞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会怎么办呢?
三十六计中的哪一计呢?
苏寻手指敲得小案叮当响,韩辰一脸苦笑,抱着一碗黄米饭狼吞虎咽。魏壆也等不住开始吃了。
金蝉脱壳不对,抛砖引玉不行,借刀杀人用不了,以逸待劳更是没用。
擒贼擒王当然会用但不是现在,趁火打劫他们只能自己放火......
声东击西......恩?声东......击西?声东击西!
“我知道了!声东击西!定会用声东击西之计!”苏寻哈哈大笑,韩辰刚吃了一大口黄米饭差点噎住。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虽然我不知道羽卫的具体计划,但是我已经知道他们会用什么计策。只需用简单的排除法就可以得出答案!”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苏寻的话让魏壆听的糊里糊涂的。
“等会再给你们解释,我现在需要一个人去给三哥传信。”
韩辰自告奋勇举起了手,苏寻摇了摇头,“不行,不能是我们的人。我们需要一个局外人,比如一个机灵的小二。”
“我去找他。”韩辰擦了擦嘴去楼下把小二叫了上来,小二走进房间见到笑眯眯的苏寻打了个冷战。
“客官,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小二尽量不让自己紧张,但还是有些结巴。
“一点小事,你不要紧张。”苏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对着乐平城熟悉么?”
“当然熟悉了,我从小就在这长大。这乐平城就没有我没去过的。”说起这个小二十分自豪,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这乐平城对他来说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
“真的?”苏寻装作不信道。
“自然是真的。小的为何要欺骗客官。您要问我别的我或许不知道可是这乐平城,嘿嘿,难不倒我。”小二也有小二引以为傲的地方。
“既然这样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办。事成之后给你五十两银子。”
小二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您说给我多少银子?”
“五十两,怎么?还嫌少?”苏寻看了眼韩辰,韩辰从包裹里拿出了五十两银子放在案上。
小二掐了掐自己胳膊才相信这不是梦,想要答应却又摇了摇头,“您要是让我去杀人放火可不行!小的我虽然爱钱,但我从不犯法!”
苏寻大笑,“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你只需要给我去郡守府送个饭就行了。”
“送饭?”
“对,你让厨房准备十二碗羊肉送到郡守府的苏指挥使那里,就说洛阳的朋友给他送碗羊肉尝尝。”
“就这个?”
“就这些,怎么,办不了么?不行的话我换个人......”
“哎!别!您放心吧,我一定安全送到郡守府!”小二正色道。
苏寻给了他二十五两银子,“羊肉的钱我们会另出,剩下的二十五两等你回来给你。”
“好嘞,您就放心吧。”小二拍胸脯保证道。
“徐叔,怎么样了?苏寻他们到哪了?”徐鹤问道,一旁立着的皂衣老者回答道:“他们到了南街的悦来客栈住下了。”
“在客栈住下了?”徐鹤有些诧异,“他们不是要去安乐山么?”
“可能是因为快要下雪了,所以就在客栈休整。”
“恩,有可能。他们有没有什么举动?”
“没有,上了房间就没出来。老朽已经派人把那客栈四周盯住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我们立即就能知道。”
“好!”徐鹤忍不住长啸一声,“等羽卫和暗卫拼的差不多了,咱们再突然杀出!”
“诺!”
“不过晚上的夜袭还是要去的,声势一定要弄大。”
“少阁主放心!老朽亲自去。”
“不,徐叔你不能去。那里太危险了。”徐叔是徐光启的老部下,徐鹤不想他以身犯险。
“少阁主,老朽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多久了。就让我带着那些孩子们最后再拼一把!”皂衣老者眼眶发红,声音嘶哑。
“徐叔!明光阁的老人只剩下你了!”
“少阁主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当年我没有和老阁主他们一起走,是老天爷让我照顾你。现如今少阁主你已经长大了,我就是死也瞑目了。”皂衣老者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徐叔......”徐鹤早已忍不住眼泪,二人相拥而泣。
“少阁主,复仇之事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如果这次刺杀失败,少阁主万万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定会小心行事。徐叔,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徐鹤笑中有泪,那一瞬间,老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徐明光......
安排好之后徐鹤去找惊羽,惊羽正在楼前坐着,披着纯白色的大氅,虽然寒风吹得人发抖还是摇着那白羽扇。
“你是不是想说这样的天气还在这装风度?”惊羽摇着扇子笑着说。
徐鹤笑了笑没说话。
“我和你们不一样,一到冬天我就觉得热。尤其是下雪,每到下雪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血在沸腾,就像是着了火一样。”惊羽解下大氅,伸出手接住下落的雪花,“十岁那年冬天,天也是这样阴着,我和阿姐缩在黑屋子最里边。我现在都记得那个屋子,没有一点光,阿姐比我大三岁,但是还没我高。那天很冷,阿姐就和我抱在一起。其他小孩都蜷缩在草席上,大家都不说话,黑屋子里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突然有人把那扇门踹开了,我们都被赶出去了,站在雪地上,地上很冰,我和阿姐的脚都红了。那个黑衣男人丢了十把刀在地上,指着不远处烧着炭盆的大堂说‘你们只有一个能进去那里,自己选吧,’”
徐鹤忍不住颤抖起来,似乎是因为窗外的寒风。
“等了不到一刻钟,有小孩忍不住了,拿起刀向身边的小孩砍了过去。阿姐很害怕,不住地发抖。我捡起了一把刀,砍死了一个扑过来的小孩。扑过来一个我就杀一个,灼热的鲜血喷在身上的感觉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很烫,像是火一样。”
惊羽手中的羽扇停了下来,“最后只剩两个小孩了,一个是我,一个是我身后的阿姐。我跪在那个黑衣人身前磕头,求他让放过我和阿姐。那个黑衣人狠狠地踹了我一脚,‘你们两只能有一个活着!’”
“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绝望?为什么?为什么只能活下一个?!为什么只能活下一个?他们凭什么主宰我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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