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整个法国都是迷恋古罗马和希腊大理石雕塑的风气，这种东西实际上就是代替品而已，比真正的大理石的东西便宜。这个小东西放在咱们这儿真的是没什么人喜欢，估计一块钱都没有人要。你喜欢就送你了。”宋馆长说道。
其实人家宋馆长说的是实话。
这八十年代，街上除了那些穿着喇叭裤的，谁没事儿吃饱了撑得花个一块钱买这个东西？
不过想到后世有些人牛仔裤的屁股后头破了俩洞都能穿出去逛街，江北也是不语。
而且江北把东西拿手里细细一看，上头有制造厂的厂徽和“1760”的字样，不过这徽章嘛估计全国能够认识的人不超过两只手，不巧，宋馆长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这东西在国外能够买多少这种事情宋馆长不在乎，这会儿乾隆官窑十几块一个，再贵能够贵到哪里去？更别提人家乾隆的还是手工制作，那小爱神还是批量生产。
“法国官窑”也就这样。
江北把这东西放回原处。
不过接下来那几个木头盒子倒是引起了江北的注意力。
朱漆描金，上头还镶嵌着一些个玉石、砗磲之类的东西，明显的百宝嵌。
仔细一看上头还有一些花卉，飞着几只小蝴蝶，明末清初的没得跑了。
“这东西可以拿不？”江北腆着脸说道。
“这是十里红妆的东西。那个时候我看你看十里红妆的时候眼睛都是绿的，感觉这东西对你吸引力蛮大，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露馅了。”宋馆长稍稍调侃道。
江北也是没客气，直接拿过来看，包浆浑厚自然，上头写着几个古怪的篆体字，铁定了是明末的，因为明末才会有人写这种篆体。
一看木头，几个“鬼脸”摆在那里，不用说就是黄花梨！用的还是明榫，更加珍贵。
为啥？木匠里头有个说法：用明榫的比用暗榫的更高明。
“这几个木头盒子什么价？”
“一个十五，概不还价。”
“成！”
江北又是敲了敲桌子，问道：
“这桌子什么材质的？”
那桌子约摸长度有个一米八的样子，宽度大约是八十公分。
另外一张巨大，估摸着长度得超过两米，宽度得超过九十公分。
重要的都是明式家具。
不过索性这桌子没啥损坏，桌子面儿、四条腿都是很完好，就是有些小小的摩擦痕迹。后期找人保养一下就成。
“小的那个是清中期的，木料一般，榉木的，不过那块堂板是整块的，难得！那个大的有点儿明朝的风格，应该是明末清初的物件，小叶紫檀的双拼堂板，用料不错，是个好东西。”
“那我都要了。回头整房间里头也好练一练毛笔字附庸风雅。”江北腆着脸说道。
“哦？像你这般喜欢毛笔字的年轻人倒是不多见了，宅子也是老的？”
“是，当时我和江南一起决定买的，那时候刚刚有点小钱就寻思着在京城扎根下来。那时候见北平的院子挺好的，宅子也宽敞，环境也不错，还可以养养花种种菜什么的。就买了一栋。那时候江南还想在苏州买一套宅子，说是在南方要投资也好有个落脚地儿……”
“那感情好，这么着我也不亏待你们，这样，椅子我给你们二百一件，桌子二百三十一件，其他的东西得我来估价了。江南明州这地方是巨富商贾最多的地方之一。我二十多当革委会主任，抄了不知道多少旧官僚、旧地主、资本家的宅子，若是我说能随便给你个八九套明代家具那我就是在吹牛，不过凑个二三套应该还是够的。明代的紫檀能够有一套，清代的 七八套没啥问题。”
听了这话江北的眼睛里都是在冒星星！
后世有人黄花梨、紫檀家具有个几件就敢办展览、开博物馆，可这宋馆长倒好，黄花梨都是按套来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这里是明州！当年商贾、巨富最多的地方之一，好东西能不多吗？
现在江北都怀疑宋馆长把明州翻了个底朝天！
有句话说得好：别把革委会主任不当官！当时的江北还觉得这句话就是扯淡，现在听了宋馆长的一通发言，简直是至理名言呐！
“宋馆长，你把那些书画都处理了，这些老家具怎么没有处理？”
“别提了，本来是想要处理的，结果文物商店那群人倒好，差点气死我。两把官帽椅居然只给五块钱，而且压根不讲材质和做工，统一一个价。这黄花梨、紫檀放在当时那个时候的材料费加工费都要上百块，那群人是打发叫花子呢！不卖！”宋馆长倒也是豪气，直接说出了原因。
嗯，那个时候很多事情自己知道就成，别到处乱说，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
于是这下很热闹，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搬的搬、记录的记录、拆的拆。
黄花梨的家具那是一套一套地往车里头搬，大都是一些各式的桌子、茶几和凳子，也没有听说过什么黄花梨大床的。
不对，前世马观复好像有一张明末的黄花梨卧榻，那个大气！啧啧啧！！
不过，惊喜很快就来了，江北竟然在一处地方发现了一张巨大的黄花梨卧榻。只要稍微看一下就知道这是明末的物件，连清初都不用加！
这风格清新简约，不加雕花，单纯以木头本身的颜色和纹理取胜，古朴自然！
“这床倒是不错，典型的明末的样式，想当初这最少得是郡王用的东西，便宜你这小子了。”
看着黄花梨和紫檀一件一件地往外搬，江北心里也是越发地高兴，各色的黄花梨、紫檀的笔筒熟不胜数，江北甚至看见了“江清波”款的笔筒。不过那么多实在是有点审美疲劳，江北拉着宋馆长亲自上阵，挑了八个黄花梨的笔筒、十个紫檀的笔筒，明代的紫檀家具一锅端——本身明朝的紫檀家具就是不多见，清朝的就弄了六张，黄花梨的不管明清全要了。其中甚至包括一张黄花梨小姐床和千工床！
江北问了问这两张床的来历。
宋馆长笑道：
“这个千工床是我当革委会主任那会儿抄家抄来的。当时进那户人家的时候，那人居然还狡辩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以期蒙混过关。那家伙祖上不说十八代，最低也是三代贫农，哪来的什么祖传的清早期黄花梨千工床？后来才知道这个家伙是当汉奸才发的家，啧啧！除了这个床，那人家里头竟然还搜出来银元一千多个，大大小小金鱼儿六十余根！
不过这床倒是不错，估计得有三千工了。”宋馆长记忆力很好，几年前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馆长自己不留着？”
“呵！博物馆里头木器展厅第二个就是一张这样的万工床！”宋馆长笑道。
江北看了看那小姐床：体积挺小，不过看上去很是清新秀气，明朝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小姐床是从一个逃到蓬莱的旧地主的家里拉出来的，五十年代就在这里了。”
“那人是不是姓朱？”
“谁知道呢？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管理员，不是我接手这件事。不过明末清初那会儿姓朱的没什么好下场。这张床天晓得哪里出的。”
这两张架子床其实保存得都非常完好，江北因为这床做工精良且有螭龙纹，故有此一问。
按照民间说法，这架子床其实就是古代建筑的缩影。
离地高起的四足床面就是屋子的地基底面；耸立的床柱就如同厅堂的立柱；床围则是与栏杆没什么两样；承尘如屋顶，架上纱帐，就是一个完整的私人空间。
这张小姐床挂檐楣板透雕疏朗有致的折枝花卉——明显的明末风格，整个看上去花枝摇曳，饱满而富有生命力的牡丹花在其间永久绽放！
楣板下的挂牙是成双成对的螭龙，雕工精美绝伦；两侧的螭龙则是顾盼生情，幻化的龙尾还相互勾连在一起，儿中间的一对也是遥遥相望，让人想到了牛郎织女，有点儿佳人盼归的意思。
除此之外，这床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床架的六柱不仅设有圆融的柱础，门柱的上端更是与众不同——带有极其精美的雕饰。根据宋馆长的说道，这在明朝小姐床中是很罕见的，估计全国仅此一例！
床围的攒接是以双重四合如意包裹着团螭，而且这团螭无论是从正面还是侧面看都是形态各不相同，简直是鬼斧神工！
而且，那床腿之间的壶门线条是曲中有直，行云流水一般地流畅自然，同时不缺灵动和刚劲。
这张床绝对出自最顶级的木工师傅之手！
“这床要不要拆开来运走？”问话的是宋馆长。
“东西实在太多了，还是拆开来吧！不然装不下来。我先在姑苏租一个大仓库先放着。不过馆长你得给我找一个靠谱的师傅一起去姑苏，我怕这床拆了拼不起来了，尤其是那个千工床！”
“没问题！”宋馆长爽朗一笑。
这个其实很重要：若是拆了很久没有装回去，那么木头就会因为温度的起伏而变形，这样就会拼不起来，就是黄花梨都不能避免！
粗略一算，买了这些个东西花了江北四万多，现在江北的余额只有一万多一点儿，一下回到解放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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