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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天书院 > 李修吴玉寰 > 第242章 翩翩:七十、茅塞开
 
三日过去了,李修依然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宫新羽每日都要为他行一次针,虽然助他凝气成息,但他伤得实在太重,恢复得便也极慢,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可能不会很快醒来。

钟毓照旧每日口对口地喂李修服药,并且为了让他尽早恢复体力,还尽可能地喂他喝些汤水。为李修擦身的事也是他一手包揽,从不叫人帮忙,甚至每次都要将人请到外边去等着。他喜欢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静静看着李修的脸,如果忽略掉他脸上病态的苍白,他的睡颜实在显得安静而美好;黑长的睫在眼下投出乖巧的影子,让钟毓总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抚摸;才这几日他的双颊便有些凹陷,可却不影响他的英俊,只是看在钟毓眼里都化作心疼。

为李修掖了掖被子,钟毓俯身轻轻啄了啄李修那依然没什么血色的唇,确认他鼻间浅浅的呼吸还在,这才直起身子走了出去。

那日太后将李修交托给钟毓照顾之后,次日起身后便暂且搬到别的宫苑里去住了,除了每日一早来看看李修,在这里陪上他半个时辰外,都不会回来,似乎是有意为他们二人让地方。李治忙着跟虬罗算账,还有朝中内部的清查,偶尔来看李修也是匆匆一眼,因此此处少有人来打扰,倒也清净。

钟毓坐在门外的石阶上看月亮,几日下来已不似最初那样急得不知所措,只当是静下心等待李修回来。

院外突然有人报说大皇子到,钟毓怔了怔,起身迎接。他没见过这位大皇子,更不知他来意为何,他心知在宫中说话字字都要小心,不由得打起精神来。而当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正用装出来的郑重表情看着自己的时候,钟毓很不厚道地想笑,可还是躬身道:“给大皇子请安。”

“不必多礼。”李言一本正经地道,而后回身对跟在身后的众奴仆挥了挥手,“你们到外边等候。”

待得众人应声退出,李言立刻跑了进去。钟毓担心他小孩子不懂事不小心再伤到李修,忙跟了进去。

李言却只是坐在床边看了李修一阵,表情有些难过,最后叹了口气退了出来。

钟毓先他一步退出,等在外边。

李言走到钟毓先前坐过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而后又抬起头看钟毓,“坐啊。”

钟毓才要过去,想了想却摇头,“草民不敢。”

“我听他们说你与九叔的关系很好,”李言道,“九叔跟我很亲近的,怎么你不喜欢我么?”

“不是……”到底是他说与李修亲近的事触动了钟毓,钟毓还是走过去坐在了他身旁。

李言的心情似乎好些了,“我前几日便想来看九叔了,可是母后说怕我给太医们添乱,一直不许我来。后来皇祖母为了让九叔静养,又下令不许探视,我今日求了皇祖母好久,她才答应让我来瞧一眼的。”

“他会很快好起来的。”钟毓道,似是安慰李言,却更像在安慰自己。

李言点了点头,“你是钟公子么?”

“大皇子识得草民么?”钟毓有些意外。

“同我说话不必这般客气的。”李言忽然凑到钟毓耳边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而后又坐好继续道,“我猜的。他们都说九叔有钟公子和宫大夫照看着,两个选一个猜,我猜对了。”

这孩子聪慧灵巧,倒是讨人喜欢,钟毓微笑,“是,三哥,便是大皇子说的宫大夫,他去太医院了。难得有一个能向御医们学习的机会,他当然要好好珍惜。”

李言撇嘴,“我看还是宫大夫更高明些,不然怎么不见那些太医有办法救九叔?”

“各有所长吧。”钟毓道,而后看着身边的小人儿欲言又止。

李言瞧出他的犹豫,“是有话要说么?”

“是有一个问题,”钟毓还是将疑问说出了口,“大皇子可知道,太后为何唤李……王爷为‘思昭’?”这个问题当他第一次听到太后这般唤时便想问了,可在宫中一直没有一个能与他说话的人,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人来陪自己聊一聊,虽不知李言会不会知道此事,钟毓还是将在意的事问了出来。

“我知道,”李言细细解释,“我听父皇对母后说过,我曾有位姑姑,就是皇祖母的女儿,她在九叔之前出生,可很快便夭折了。姑姑名唤李昭,皇祖母十分想念她早逝的女儿,后来九叔出生的时候,她便为九叔取了个乳名唤作思昭,意为‘思念昭儿’。我还听九叔提起过,他行走江湖不好暴露身份,因为皇祖母娘家姓左,他便一直用左思昭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名字本不是他信口胡诌而来,若说这本来便是他的名字也没有错,他曾经想要将一切解释给自己听,自己却狠心不肯给他说清楚的机会。责他怪他那么多,到头来竟发现他才是最苦的那一个,与他分别之时自己又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他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走上战场的?

见钟毓神色苦楚,李言眨着眼睛问道:“你与九叔是什么关系?”

钟毓回神,一时被李言问个措手不及,他还不想被个孩子知道自己与李修的关系,忙掩饰道:“我……他……我们是好朋友。”

“这样啊……”李言若有所思。

钟毓总觉得这孩子没有那么好骗,“怎……怎么了?”

李言很认真地思考片刻道:“九叔托我带给你一句话,可是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钟毓一听,几乎急得想要抓住李言问李修到底说了什么,强忍冲动故作镇静道:“什么话?”三个字说出口,钟毓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掌心也不知不觉汗湿了。

“九叔说,”李言盯着他,“他愿意放手。”

钟毓身形猛然一震,疼痛自心脏处蔓延开来,身上的每一处似乎都如承受着凌迟之苦一般地难受。明明是自己叫他放手的,为什么得知他答应了后,竟疯狂地后悔了起来?钟毓抱紧双膝,深深将腰弯了下去,想要借此来减少心口处难耐的闷痛。

李言见他脸色霎时变得极难看,眼眶也迅速泛红,不禁有些担心地轻轻扶上他的手臂,“你不要紧吧?”

钟毓受惊般地吐出一口气,有些狼狈地喘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忘了呼吸。

“要水么?”李言又问道。

钟毓没有回答他的话,自言自语道:“我总是对他说分开,他的耐心终于被我磨光了,对我的忍让也到了极限,他受够我了……”

李言看着钟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后来我想了很久,这句话九叔为什么独独告诉我,为什么要我带话给你,明明十二叔就是更好的人选啊。”

钟毓不解地看着他,明显还没有从适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脑子自然转得不很灵巧。

李言继续道:“九叔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有遇到你的一日呢?”

钟毓怔住。李修既肯独自对敌,显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为解中都之围连命都可以不要,自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放不下一己私情,所以如影会去轩辕宫找自己绝不是出自他的授意。而如果自己和宫新羽没有及时赶到,极有可能他已经没命了自己还不知道中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事后就算知道他不在了,也绝无进宫见到李言的道理。那么他到底是如何预料到自己一定会与李言碰面的呢?钟毓想不通,迷茫地看着李言,“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刻谁是大人谁是孩子似乎反过来了,李言很享受这种感觉,眯着眼睛道:“是啊,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或者换句话说,便是因为我没有机会,至少几年之内都不会有机会见到你,所以他才托我带话给你吧。”

钟毓似懂非懂,“什么意思?”

李言笑起来,“意思就是,或许他并非真地想放手,即便要面对死亡,还是不想放手。”

钟毓睁大眼睛,里面的痛苦渐渐淡去,转而被耀眼的光华所取代,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开始上扬。

李言却在这个时候不客气地打击道:“不过我了解九叔的脾气,他不是会轻易说出放弃的人,因而一旦做了这样的决定,也不会轻易改变。”

钟毓再次泄了气,“那怎么办?”自己居然沦落到要向小孩子讨教的地步了。

李言做沉思状,“他这一次一定是真地伤心了,生气了。”

钟毓垂下头去,“我知道。”

李言煞有介事地拍了拍钟毓的肩,“九叔向来心软,你放低身段来好好哄一哄他,一定不要跟他硬碰硬,我相信不管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都一定会原谅你的。”说到这里李言顿了顿才道,“当然,如果你想要他的原谅的话。”

钟毓认真地记下,“我自然想他原谅我的。”如今已经深刻地明白了他对于自己的意义,如此铭心刻骨的痛,自己并不希望要持续一辈子。钟毓开始思考起来自己该如何求得他的原谅,想着想着又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再次偏头向李言看去,这位皇长子,真地还是个孩子么?

李言了然地咧嘴一笑,拍拍屁股站起身,“我觉得你和九叔挺好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钟毓半张着嘴目送李言迈着欢快的步子离开了,好一会儿也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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