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没在意，他对这个儿子，向来管束的不是特别严格，又夹了一块水晶糕，无意的含糊道：“你哥哥回来了吗？”
楚羽柔一转头，漆黑的眼眸便对上了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皇上的那一双凤眼，“咦？不是爹爹叫他去余音姐姐那的吗？”
“余音那？”
皇上一顿，缓缓将筷子放下，面上却仍带着笑。
楚羽柔却似失言了般，惊呼一声，转瞬反应过来嘻嘻笑着讨好：“爹——”
皇上的大掌抚了抚楚羽柔的发顶，“柔儿乖，你听说了什么？”
最近他和王爷楚河然之间的关系，可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融洽，或者说，他们之间的嫌隙早就有，只不过一直粉饰太平罢了，红花阁那件事，皇上虽然没有抓到他的把柄，但是对他的怀疑还是只增不减的，这个时候，楚文玉去找楚余音做什么？
楚羽柔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何事！”皇上一计眼刀丢过去，便让楚余音那双推门的手僵在了当下。
楚程音咬了咬唇，面上强挤出一个笑，“女儿来给父亲请安——没想到六妹妹也在。”
“什么六妹妹！我一共就两个女儿，你哪里来的六妹妹！”皇上不客气的看过去，吓得楚程音腿一软，便斜斜的靠在了书房的门上。
皇上更看不上她这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不耐烦的挥手道：“又不是初一十五，请的哪门子的安！有这功夫，多读读《女则》《女戒》，女红也好好练一练！瞧瞧你！哪有个长姐的样子！”
哥哥们都健在，她算哪门子长姐！楚程音几乎要喊出来了，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捏紧了袖子里原本要送给皇上的那一个大展宏图的荷包，白着脸，低头懦懦的行礼，“扰了父亲的清净，是女儿的不是，女儿这就告退了。”
说完，不等三老爷再开口，便逃也似的走开了。
楚程音在路上回想着，她的眼前又浮现出父亲看着六妹妹时流露出的那一抹柔色，心中更是难受，八月的风柔柔的，没有丝毫凉意，可是吹在面上，却似小针扎穿，刺刺的。
楚程音紧咬着唇，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从月亮门出去，紫璇忙迎了上来，“小姐？”
楚程音像往常一般趾高气昂的扬着头，快步走过她，只有一句话留在风里：“去母亲那儿。”
楚程音走后，楚羽柔也找了个借口赶忙离开，果然，还没等她绕过回廊，便看见父亲身边伺候的鹏飞和鹏明急匆匆的离开了。
鹏飞和鹏明当然是去找三皇子楚盛卫的。
等到楚盛卫心虚的有摸了摸腰间那四张两千两的银票，这才忐忑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父亲，您找我？”
皇上一抬眼，看见楚盛卫畏畏缩缩站在门边上的样子，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冷着脸道，“你过来。”
楚盛卫心中暗暗叫苦，别看他平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光是在这宫里，他就有好几个看了就觉得发憷的人。他爹就是其中之一。
皇上将笔往笔架上重重的一搁，楚盛卫顿时头皮一紧，过去就过去！他心一横，迈着沉重的步子便走到了三老爷的面前。
“听说你方才去了楚余音那？”
果然如此！楚盛卫面上赔着笑，心中将告密的人诅咒了不下十回，才开口，“呵呵，父亲大人，我没去德妃娘娘那，我就是去找五妹妹借了本书——”
“借书？”皇上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打从十六岁开始，你就没摸过书了吧？你都二十三了，是打算重新参加会试？”
楚盛卫面上讪讪的，没有应声。
皇上将视线收了回来，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说罢，找你大伯有什么事？”
“大伯？”楚盛卫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他父亲是误会了，忙解释：“父亲，你误会了，我真的是去的海棠宫找五妹妹的。”
楚余音？皇上皱了皱眉，想了半天，才隐约想起一个梳着总角的小丫头。
楚盛卫跟内宫的这些姐妹们往来不多，进宫不是为了找王爷却是找五公主？皇上从心里不相信，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找她做什么？”
楚盛卫愣愣的望着皇上，忽然就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来···
那时候，大伯母还是沈氏，他还和大哥二哥四弟一块儿玩儿，他和二哥最要好，常常欺负比他小五岁的四弟，有一回，五妹妹戴了一个特别漂亮的血玉簪子，他很喜欢，就问五妹妹要。
五妹妹年纪小，可是性子大方，而且谁都知道大伯母嫁妆多，也不在乎这些钱物，所以他一开口，五妹妹就要给了。
可是却被四弟抢走了，他气不过，和四弟打了一架，没想到四弟年纪小，还有九叔帮着，他竟然没打过两个比他小五岁的小娃娃。
后来五妹妹怕他伤心，又给了他一只簪子，可是这件事被爹知道了，回家他就被揍了一顿，说他是窝囊废，说他丢了他的脸，还问他是不是觉得他们都是嫡出，所以自己才不敢动手。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才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他虽然站着嫡长子嫡长孙的名头，可是说白了，到底还是和九叔，和大哥二哥四弟不一样。
他们四房是庶出，就算爹爹是嫡出，但是楚盛卫也躲不过他们是个庶出这个烙印，后来，他渐渐的便不和家里的兄弟一起玩了，和各宫的兄弟姐妹，甚至都断了联系。
就怕父亲的表情，和那时变得一样可怕，再后来，没回他在外头闯了祸，挨欺负，他也从来不敢让父亲知道，生怕他又怀疑自己软弱窝囊。
此刻父亲虽然没有看他，可是却如他儿时一般的质问，忽然就让他如鲠在喉。
他是窝囊，他自己也觉得这事儿窝囊，所以更不敢透露出丝毫，只是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道：“我能干什么？还不就是五妹妹身边的宫女都大了，听说有的要放出去，我去问——”
见三老爷皱眉看着自己，楚盛卫忙收住话，呵呵笑着道：“爹您别生气，我就是问问，我又不干别的···”
皇上气的将桌上的镇纸一把抓起来，砸在了三少爷的身上，“就算隔着几个城墙，她也是你妹妹！你惦记谁不好，偏偏惦记海棠宫里的宫女，真是个不长进的玩意儿。”
“父亲大人有大量，我再也不敢了…”楚盛卫敏捷的一躲一接，瞬间便把镇纸抱在怀里，讨好的探身就要往前递，皇上手比他更快，一下便抓住了他往前伸着的胳膊：“怀里是什么？”
“什么什——”楚盛卫身子忽然一僵，还没反应过来，腰间那几张银票便落在了皇上的手中。
“银票哪来的。”
楚盛卫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也不敢当着他父亲的面去抢，偷偷用余光看着银票，怯懦道：“我···我攒的···”
“你攒的？”皇上笑了，“金玉坊的大掌柜前几日去找你母亲报账，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再问你一遍，银票是哪儿来的？！”
楚盛卫见实在瞒不过去，只好低头道：“是我管五妹妹借的。”
皇上一拍桌子，“还敢骗我！你五妹妹多大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银票！据我所知，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还有庄子铺子，可都在你大伯母手里呢吧？”
皇上顿了顿，阴沉沉的接着道：“这些银票，恐怕是你那个好大伯父给你的吧？这回他在刑部立了大功，我可赏了不少银子，你去卑颜屈膝的求，他那么爱惜名声脸面的人，自然要花些钱打发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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