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方才那簪子，我是如何认出来不是大嫂那只的？”楚绍宁声音忽然一沉，“那簪子无论从样子，还是成色，还是雕工，都与大嫂那只十分相似，甚至，为了做到逼真，还生生将那块血玉养出了经常被佩戴的纹理——”
楚绍宁顿了顿，接着道：“可是我知道，那只簪子，绝对不是大嫂那一只！因为，大嫂那只簪子的凤翅，有一侧是削薄的——只因我儿时顽劣，将簪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摔掉了一块，又怕被大嫂和大哥责怪，偷偷改了刀的！我自己的刀工，我又怎么会不识得？”
楚余音大惊，“所以，九叔方才是故意那么说的？萧涣给我的那只簪子，并不是如您所说的刀工不如父亲，反倒是与母亲的那只十分相像？！”
“九成像！”楚绍安肯定的道，“如果不是我，换做是江嬷嬷，只怕也会认作是大嫂的东西。”
“看萧涣的表情，似乎并不知道这簪子十分相似。不过···”
“不过他为何要给你一只这样的簪子呢？是他知道东西已经遗失了，单纯要送你——还是不知道簪子已经丢失，只是寻了个一样的想引起你的注意？还是，他知道东西已经遗失，想试探你的反应？”
如果是知道了东西已经遗失，单纯想要讨她的欢心，那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德妃知道不知道？德妃如果明知道交给她的嫁妆中少了东西，却没有告诉她···
可是她偏偏在点验完所有的东西之后，并没有向德妃提出来少了东西——德妃会怎么想？
会以为她身边人粗心到没有对好账册，还是会以为,她已经起了疑心德妃氏隔心所以故意要隐瞒？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萧涣自己的主意，德妃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萧涣也并不知道簪子已经遗失，那么送簪子这个主意是谁给他出的？这个簪子太正统，并不是小姑娘喜欢的样子，为什么萧涣偏偏要送一个和凤头簪一模一样的呢？
还有一种可能——
德妃皱眉道：“假如这只簪子，真的是在别人的安排之下‘碰巧’被萧涣遇到，萧涣又‘碰巧’知道我的簪子遗失了，那么这只明显是早已准备好的簪子，是何人给他的？又为什么给了他，让他交给我？”她缓缓的抬头，神色凝重的看向楚绍宁，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沉思。
楚绍宁赞赏的朝着楚余音欣慰的点点头，“明日到书房来找我。”只交代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念尔，这件事恐怕轻易不会查到，你叫初三派人暗中跟着九叔，这只簪子如果真的是有心人安排，不管这个人是谁，他一定会在外头安排眼线！”
念尔点点头，忙回海棠苑唤了念雨来替，自己则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楚余音到了德妃的清心居，德妃正低着拨弄着算盘，等到一页纸掀过去，才抬起头来，明知故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楚余音低着头，腼腆又小声的道：“路上遇上了二表哥，所以耽搁了些时候。”
德妃眉眼弯弯，笑的宽厚又慈和，“你二表哥从小便想要个妹妹，可惜平凉府家中没有姊妹，所以看见你们不免话多了些——他其实是个忠厚性子，就是见了我也不爱多说什么的。”
楚余音眸子闪了闪，声音又矮了一分，“二表哥许是课业繁重，今儿我瞧见他在池塘边站了许久，眉头也没松开，荣哥儿有时候课业繁多的时候，也是这样，读书久了，难免会闷得慌。”
德妃心中一喜，面上不动声色的试探道：“你与家中的兄长们相处的都甚好，若是得空，陪着你表哥说说话也没什么。”
没什么？楚余音冷笑，面上的表情更加不知所措，犹豫着抬起头来，让萧氏看见自己眼底的不安：“我···我与表哥时常碰面的···”
“你们本就是姻亲，时常碰面也无妨，我看他最近读书倒是更用功了——你父亲的意思，将来你表哥是从咱们宫里头出去的，往后在官场上，也算是咱们楚家的人，有了这一层，关系也就更近一步，对你父亲在朝堂上也是个助力···”德妃看着眸子里渐渐生出困惑的锦棠顿了顿，忽然叹了一口气：“你还小，很多事情有多复杂，你不明白——诶！好孩子，你只需要知道，你表哥考中了进士，是最重要的事，这样就好了。”
楚余音点点头，心中忍不住冷哼一声。
萧氏是真的拿她当傻子！
且不说萧涣能不能金榜题名，就算一朝中举，进了翰林院，等到他能在朝中有了分量说上话，也得是十年以后的光景了吧？十年，谁知道世道变成什么样？而且到时候，他难道不为萧家说话，反倒为起楚家说话来？
还说什么算是楚家人！父亲就算是老糊涂了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是他与兄长们都在府学胡同念书，顶多也只是有同窗之宜，等到他将来和楚家反了目，可没什么欺师灭祖的顾虑！
而且，时常碰面也无妨？若是真的倒退三十年，她还真信了德妃的鬼话！
德妃见提点的都差不多了，于是放心下来，替楚余音拢了拢她鬓边的碎发，“快到年跟越发的忙了，我也没抽出空来带着你学些什么，倒叫你白跑几趟。”
楚余音赶紧道：“跟在母亲身边，总是增长见识的。”
德妃愈发满意她的乖顺，笑道：“明日安国公府邀了各家的夫人去商议上元节的灯会，我有事不能去，你若是闷得慌，便跟着曾老太妃去凑个热闹，正是爱热闹的年纪，也难为你这样日日掬着学规矩了。”
楚余音正求之不得，面上却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欣然答应了下来。
从清心居出来，楚余音的心中安定下来——方才，她起码得到了两个有用的信息：一则，德妃似乎并不知道萧涣私自送她东西的事情，也就是说，德妃很可能不知道替她保管的母亲的嫁妆中丢了东西。如不然，以德妃的性子，一定会似是而非的试探自己。
二则，德妃，似乎是真的有意将她许配给萧涣。
有了这个确定，楚余音的心头微沉了沉。
她才十三，距离及笈，还有一年半呢！她倒不怕萧涣能如何，看他那个样子，对德妃多半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只是德妃这时候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将来待如何？
她最后还是要嫁人，到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等明年过了生辰之后，德妃还是会为萧湛穿针引线吗？
这一次，恨这种情绪似乎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嫁一个人，再经历一次相夫教子。
她不想嫁人，更不想那个人是萧湛！
可她也不想削了发做姑子去，她不想离开楚家···
萧涣到了外院，有些坐卧不安，身旁的小厮劝道：“少爷稍安，九老爷未必听到了少爷都说了什么，再说了，九老爷年纪与您相当，就算是辈分高过您，可是见地却未必如您，您可不要被他少年探花的名头给吓住了。”
“你是说···他有可能不往那事上想？”
小厮嗤笑道：“听说，咱们这位九老爷洁身自好，从来没去过花楼楚馆，身边更是连个母猫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通房丫头了，他自己那件事上没开窍，又怎么会往那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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